(抒情散文)■方華
「春天在哪裡呀,春天在哪裡?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裡……春天在哪裡,春天在那湖水的倒影裡……」走過一座幼稚園,聽到小朋友們正在唱著這首《春天在哪裡》,心有所動。
日日行走在鋼筋水泥的城堡中,雖不見春風楊柳萬千條,卻已是拂面不寒楊柳風;雖難曆睹春江水暖鴨先知,卻在過手不寒的自來水裡,感覺到了遠方的那面湖泊該是一片氤氳生機了。
城市的道邊樹一般都是四季常綠的樟樹、萬年青之類,行履匆匆,是很難發現枝葉間季節的變化的。城裡的人更多的是憑氣溫的升降來感知時令的更改。比方春天來到我身邊的這個城市,人們最直覺的感知,是愛美的姑娘小夥們早早地脫去了臃腫厚重的冬裝,花枝招展地在生活的T型臺上展示著青春與靚麗。
然而,越來越加快馬力的生活很難讓人減速,緊張的工作學習間隙,我們偶在城內的公園、綠地裡欣賞一下人工雕琢痕跡太濃的春天,像一隻只風箏一般,被一根無形的繩子牽著,在一方藍天稍稍釋放一下負重的心情。至於青翠的山林、湖水的倒影,往往是出現在記憶和文字的描述裡了。
宋時,吳越王錢鏐思念回臨安探親的王妃,但時值春暖花開,於是身居杭州城的錢鏐在給愛妃的信中寫到:「陌上花開,可緩緩歸也。」是啊,刻骨之愛也難抵消受春天之寶貴啊。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於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沿著朱熹的這首《春日》踏入原野,去探訪春天。
出城,進入久違的鄉村。東風拂面,空氣清新,城市裡的緊張、壓抑與沉悶一掃而盡。明媚的陽光,讓深鎖的心產生騷動,身上的冬裝就有點穿不住。於是敞開衣襟,讓恣意的春光撲入胸懷。
春天的腳步好像比我的問春之心來得緩慢些。三月的原野還未見萬紫千紅,但坡上的麥苗兒青翠,埂邊的柳條兒嫩綠,地間的油菜頭上也泛出一抹金黃。放眼望去,一壟壟充滿生機的田地,像是季節發表在春天這本綠封皮刊物上,一首錯落有致的現代詩句。
想像中,春,就似一位剛梳妝打扮好的嬌嬌新娘,乘著一隻花團錦簇的舴艋舟,早被暖風卸了所有的愁緒,載滿倉喜悅的綻放,在我身處的江北停靠。春的腳步如此款款蓮蓮,春的身段如此柔柔軟軟,以至我在鄉間的小道上搖搖擺擺,有點把持不住自己的行走。
這時候,就與一樹杏花猝然相遇在村頭,像一個從《聊齋》中走出、負笈趕考的書生,在芳草萋萋的路口,與一位狐媚的女子相遇。如此的素潔,如此的燦爛,如此的迷人,如此的芬芳襲人,一個春天的故事就在我的心頭展開。春天,這樣一場美妙而偉大的愛情,誰不願為此拋棄幾千年苦守寒冷與孤獨的修行?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想葉紹翁當年《遊園不值》,是何等的失落,而一枝出牆的紅杏,勾起了多少懷春的情愫。
於是學小杜,向澗邊的牧童問路,落腳於山坡上的農家酒店,雖無杏花掩映,卻有綻放的心情。先品一盞溪水沖泡的香茗,再沽一壺店家自泡的棗子燒,就兩碟野味土色,與友人品春光、話桑麻、舒胸意、和平仄,其樂融融。
忽有鄉音俚曲從半山處傳來,在嫋嫋的音律裡心蕩神馳,微醺的雙眼裡就恍惚看見,腳下的那片桃花林,花骨朵們騷動不安,她們急切地要把一個春天,完完全全地打開。
耳畔又響起孩子們的歌聲:「春天在哪裡?春天在哪裡?春天在那小朋友眼睛裡。看見紅的花呀,看見綠的草,還有那會唱歌的小黃鸝……」春天在我們的眼裡,是紅的花綠的草,是鳥聲婉轉山翠湖青。但有多少人在春天挨近我們身邊時,仔細凝視過草葉的生長、認真關注過花朵的綻放,屏息聆聽過大自然的歌唱?
由此感慨,其實真正的春天是在我們的心裡啊。給生活一次鬆綁,讓思想一次放足,憑心情一次飛翔,心田的阡陌之上便花開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