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馮麗媛
李德龍是一家服裝店的老闆,酷愛攝影的他有個特殊的習慣,喜歡長時間盯著一個目標,比如一棵樹、一個人,每天都去拍攝。堅持的時間久了,抽出第一張和最後一張來對比,就會發現樹長高了,人變老了,時間在悄然改變著一切。
李德龍服裝店的旁邊是剛竣工的居民社區,來來往往的人又多又雜。最近,他總是把鏡頭對準窗外,直到那個撿廢品的老頭出現。老頭總是彎著腰,不放過腳下任何一個飲料瓶、一張廢報紙,甚至連下雨天也不肯休息。李德龍的鏡頭時常追著這個老頭,猜想這位老人有沒有兒女,為什麼要天天撿廢品。
大約半年之後,社區的裝修基本結束,老頭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最後終於不見蹤影。李德龍又開始尋找新的目標。
很快,有位身材高大的小夥子,又進入了李德龍的視線,他每天準時在服裝店門口等公車。小夥子總是西裝革履,精神抖擻。
有一天,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李德龍看到自己的兩個拍攝目標相遇了:老頭和小夥子。他們一起走進了李德龍的品牌服裝專賣店。
李德龍站起身來,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這兩個人究竟是什麼關係。只見小夥子選中了一套標價5000元的西裝,試穿之後,感覺非常滿意,老頭低下頭,從一個半舊的背包裡往外拿錢。不知怎麼的,那些用皮筋捆紮得很整齊的鈔票,讓李德龍心裡有些異樣,他笑著對他們說:「其實,再過兩天,我們店裡要搞促銷活動,這套衣服可以打八折的,如果不急著穿,可以等等再來買。」
老頭一聽,立刻開心地點點頭,小夥子卻有幾分不耐煩,轉身往外走,老頭急忙跟出去:「兒子,等等我……」
兒子?父親?李德龍回到電腦前,把兩人的照片對比,這才發現,他們的五官如此相似。
兩天之後,父子倆又來了,如願按照八折的價格買下了那套衣服,李德龍親手把衣袋交給了小夥子。
第二天下午,李德龍路過公園,看到老頭又在撿廢品,巧的是小夥子也急匆匆地往這邊走來,他把父親拉到樹蔭下,又把一瓶水塞到父親手中,兩人很快一起離開了……
又過了一天,小夥子拿著西裝來到店裡,找到李德龍說:「我買這套西裝,本來打算結婚時穿的,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能退貨嗎?」
李德龍笑著說:「結婚還是應該穿得瀟灑些。這樣,我只收這套西裝的成本價,再退點錢給你吧!」小夥子連聲道謝,匆匆離開了。
李德龍早就調查清楚了,老頭幾年前就下崗了,他想為兒子攢下結婚用的錢,就一直騙兒子說自己有豐厚的退休金,其實天天跑出來撿廢品。於是,李德龍在賣給小夥子的那套西裝口袋裡,悄悄放了一疊老頭撿廢品時的照片……
李德龍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看著那天在公園裡,他悄悄為這對父子拍下的合影,忽然感覺,拍攝了這麼久,這才是最美好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