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程保平(安徽)
大江抵達皖河農場雙河口,江心突起一沙洲,將水一分為二,主江一路北去,支江轉向西北,呈弧形流二十裡,在洲尾與主江合流。沙洲為老洲,又叫保嬰洲,過去面積較大,但經不住江水數十年的洗刷,如今縮為一個帽形,罩著尾部新長的洲。新洲叫小洲,也叫金洲,跟老洲原是隔開的,後因江沙淤積,圍水造田,已連為一個整體。
支江稱西江,流經我家門口,寬雖不過一裡,但大水來了也是浩浩蕩蕩的,看著令人腳生寒氣。至今我夜裡做夢,偶爾還出現大水,我媽皺著眉,淒苦地說,這日子怎麼過呀?
江上常有江豚出現,比大江略少,但也是一群群的,有時上百頭,擠在一起拱水。江豚拱水是因為天氣要變,氣壓低了,出來換氣。過去我們見江豚,就跟門口走過的閒人一樣,沒想到四十年後居然稀罕,要買門票到保護區裡看。
江豚是否入食,我不知道,但當時我們是不吃的,漁民誤捕,不是放生就是扔掉。有一年冬天,我去江邊抬水,看到一頭江豚被扔在岸上,像一條裝滿沙子的灰袋,足有七八天沒人理會。大人說,江豚熬出來的油可以治燙傷或凍傷,但我沒見人用過。
江豚最怕排鉤。排鉤有筆芯粗,三四釐米長,非常鋒利,掛在長長的尼龍繩上,每隔十釐米一個。漁民把尼龍繩放進水下幾釐米,兩頭用竹竿插住,就等魚來撞鉤,一旦碰上,只要動彈,也只能動彈,就被許多鋼鉤纏住。這是一種很毒的捕魚方法。但還有一種迷魂陣,是一節連一節、越走越窄的網箱,現在還在用,魚鑽進去根本跑不了。
有一次,我們幾個十歲左右的小孩順著江邊打豬菜,不知是誰起的頭,游到江裡割來一截排鉤,有個小孩用鐮刀鉤著排鉤旋轉,不想脫刀了,鉤子飛到我身上,足有十幾隻巴住了腿。我當時好像哭了,但把魚鉤取出來也沒大礙,過幾天就好了。那時候沒有破傷風這一說,回家也不敢跟父母說,說了要討打。
漁民跟農民似乎是兩個世界,一點不交集,各過各的日子。他們一家一條船,吃住都在上面。我遠遠看那船上,常有一兩個孩子,都罩一件衫子,連著一根繩子,繩上掛著浮子,有籃球大小,再連在船上。每年在漁船上,會有多少孩子沒入江裡?
1976年,可能為了交通便利,政府把西江上游堵住了,挑大壩時我在場,覺得日子特別的長。這些年裡,下游入海口泥沙漸漸淤塞增高,枯水期可以走到對岸,政府又把下江給堵住了,西江就徹底成了一個內湖。據說這是做江豚保護區的,但我前段時間在家住了二十多天,沒看到一頭江豚。
西江變成了湖,水變得碧綠碧綠的,再不像江水那麼混沌,人若看到,都想成為詩人。但這只是表像,由於雨水沖刷雜物,尤其是污染和營養的進入,水裡充滿著寄生蟲。我前些日子下水游泳,爬起來滿身都是紅瘡,奇癢無比,為此吃了一星期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