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陳默文
在一家水果店買水果,前面是位六十多歲的老伯,買了一袋新鮮的蘋果,又去挑香蕉、稱火龍果。買了一大兜,轉身走時,看見有新鮮的車厘子,馬上又轉回頭去挑車厘子。店主大約和他是熟人,笑問:「老伯,平時那麼儉省,今天怎麼捨得買這麼多水果啊?」老伯一邊挑一邊笑呵呵地答:「閨女回來了,俺那閨女,嘴刁得很,大魚大肉不吃,就喜歡吃這些東西……」老人頭髮花白,高大的身軀彎下來,面容安詳,目光柔和。粗糙的手在鮮亮的水果中溫柔地穿行,像是怕碰疼了那些果實。
我跟在後面,心怦然而動。這個男人,平日必定是粗糙的、嚴峻的、雷厲風行的,可是此刻,他如此細緻地為女兒挑每一個車厘子,臉上的表情溫柔似水,只因為這一刻,他承擔了一個特殊的角色——父親。
朋友的父親,是有名的火暴脾氣,挑剔、粗魯、沾火即著,只要他一進家門,氣氛立馬緊張,所有人都得小心翼翼,唯恐冒犯了他。可這個暴躁的男人,也有他的軟肋——女兒。再大的火氣,只要女兒一出面,立刻煙消雲散。在女兒面前,他完全像換了個人一樣,溫柔、謙恭、耐心。
那次他和女兒一起坐車,行至中途,女兒忽然看到路邊一簇簇的野梔子花開得格外燦爛,就驚喜地喊:「爸,你看那些花開得多漂亮,摘一束放在房間裡一定很香……」她轉回頭時,父親已經跑到前面,又是遞煙又是說好話,司機終於答應停車。車還沒停穩,他已經跳了下去,飛奔到那叢花前,摘了一大束回來。一車的人都看著他,那麼剽悍的一個漢子,捧著一束鮮花,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吸了口氣,興沖沖地遞到女兒手裡,說:「真的很香呢!」
朋友每說到這事,都會特別感慨:為什麼粗糙暴烈的父親,竟會有如此柔情的一面?我想,只有一個答案:那一刻,他的角色是父親。
去看剛生了寶寶的女友,一進門,就看見那位年輕的父親,一隻手輕托著寶寶的頭,另一隻手臂托著寶寶的身體,來回不停地走動,輕柔而有節奏地晃動著。女友嗔怪道:「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這樣晃寶寶,你就是不聽,這樣慣她,以後我可哄不了!」男人賠著笑:「我哄,我哄……」說話時,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孩子,一會兒說:「快看快看,她在笑!」一會兒又說:「呀,她在皺鼻子呢。」他的目光裡滿是憐愛和疼惜,溫柔無比。
女友說,沒生寶寶時,他一點都不喜歡孩子,哥哥的小孩到家裡來,稍微吵鬧一點,他就唬著臉把孩子訓一通。現在自己有孩子了,沒想到他竟疼得不得了,說話都不敢大聲,怕驚著寶寶。寶寶哭一聲,像剜他的心一樣。從前那樣大大咧咧的一個男人,現在給寶寶換尿布、沖牛奶,動作比我還溫柔細緻。
是的,這些粗糙的男人、暴烈的男人、強橫的男人、驕傲的男人、不拘小節的男人,一旦做了父親,就變成了天下最溫柔的男人。只要有人柔柔地叫他一聲「爸爸」,再強硬的男人也會化成一灘水,軟得提不起來。
父親是個特殊的稱呼,柔軟,通透,春風化雨,直抵人心。它會撥動你心裡最柔軟的弦,改變你的言行舉止,甚至,改寫你的後半生。
男人最溫柔的名字,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