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 鄭憶
臨終……
母親躺在炕上,氣息奄奄,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圍坐在旁邊,向她作最後的告別。
只見母親微睜著眼睛,嘴唇抖動,不停地用手指著房頂。
三個兒子不解其意。
老大問:「媽,你是不是在房梁上掖錢的了?」
母親搖了搖頭。
老二問:「媽,你是不是還擔心房漏了,天氣預報說最近沒雨。」
母親搖了搖頭。
老三問:「媽,你是不是怕走了老屋不好賣?」
母親搖了搖頭。
三個兒子都猜不透母親的心思,他們把目光 投向妹妹。
只見妹妹把頭扭過去哭了起來,邊哭邊說:「你們三個早答應給媽蓋新房,到現在也沒蓋起來,她的意思是她死了,讓我們一定給她做個新紙房。」說完,她把嘴湊近母親的耳朵,抽泣著說:「媽,你放心走吧,新紙房我們肯定給你做呀,他們不做,我給你做!」
妹妹說完,母親笑了笑,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三個兒子幾乎同時低下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老齊
老齊和老伴兒都是打工族,一個蹬黃包,一個掃大街。
他們有兩個女兒,因無力培養,早早出嫁。
老齊最大的「愛好」就是笑活人。
他笑活老任:「別看你是公務員,還得花大價錢買房,我每月交幾塊錢,就住上六十多平米的廉租房了,你有這兩下?」
他笑活老黃:「別看你是教師,培養的一個女研究生,可六十多歲了還沒抱上外甥,我不行不行倒四個了!」
他笑活老郝:「別看你是個當官的,逢年過節也沒幾個人送,我過節,民政局的、社區的,還有好多領導都來了眊我,不是送錢就是送東西。」
……
他笑活的這些人,覺得他又可憐又可氣。
一天,老齊的老伴兒病了,住院手術需要押金,東借不上西借不上。沒辦法,只好向這些老相識張口。
他把這些人請到家裡,擺了一桌。
酒桌上,大家跟他開玩笑:「你不是本事挺大,還用和我們借錢了?」
老齊低下頭,臉羞得通紅,一句話也泛不上來……
公園內……
區招商局局長老王得了肝硬化,住院進行治療。
消息傳開,人們議論紛紛。
一天上午,社區旁的公園內又聚集起一群閒人,開始議論。
一個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人撇著嘴挖苦道:「雖然是公家的酒,還是身體重要,能喝成肝硬化?」
「唉,現在吃點喝點不算個甚了,不貪錢不害人就算好幹部了!」一位老太太邊做針線活兒,邊慢悠悠地說。
這時,一個瘦高個兒老漢「蹭」地站起來,高聲罵道:「這些腐敗幹部拿甚喝了,還不是人民的血汗錢?都喝死才好!」
「大爺,你罵得真解氣!」一個年輕人豎起大姆指,笑著誇老漢。
安靜了一會兒,一個坐著輪椅的殘疾人,低著頭自言自語:「現在誰還沒命喝酒了?准是弄不上錢,拿肚往回拽了。」
這時,一個戴眼鏡像是教師的老者,蹲在一旁慢條斯理地說:「社會風氣壞,也不能都怪下頭,上樑不正下樑歪!」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越議論越起勁,不覺已到中午了。
忽然, 一個大肚胖子從人群中站起來,邊紮褲帶邊說:「別他媽的亂說,人家說不定是為了咱們區招商引資累成那樣的,再說真是喝酒的原因,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你們倒想喝了,誰請了?」
眾人一下把目光投向他,異口同聲地說:「你開過煤窯,數你有錢了,你請!」
說完,人們把胖子四腳朝天抬了起來,向公園門口的一家小飯館一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