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特有神秘曼陀羅「唐卡藝術」 一個台灣年輕藝術家的心靈旅程(下)
■特派記者 / 游宏琦 專訪報導 關於<佛說造像度量經>此經為釋迦摩尼佛所口傳,關於佛像的度量衡比例,其有一定嚴格的規則需要遵守。而其餘菩薩護法等,實是依照清代工部查布所譯加上<造像度量經引>、<經解>和<續補>等內容來施作。一般而言,後世唐卡畫師皆遵守師承的比例規則畫作,能展現自我的地方並不多。唐卡佈局有一定的編排,大致為中間為主尊,上方佈局有傳承上師,下方設置有護法等基本式樣。左右方繪有經典故事,伏藏傳承,或山水風景等。佛教大約於八世紀由尼泊爾與中國傳入藏地,這也定了,藏傳佛教藝術必定受藏地本土與這印度及中國兩大文明的影響。 藝術在不同的時空經緯下,被創作成相對應的獨有特色。所謂的流派,或風格,是史學家為了研究上的方便所做的定義,實際上每個流派間,無不有著流動的影響,互相借鏡與質變。 各時代異空間的藝術家必定帶著對世界的理解,與自身美感雙眼來詮釋藝術。這也使人類世界文化史,迸發出百發齊放又相互映照的各種藝術特色。 在彭措先生分類唐卡特色上,能大致分出三種風格,但是在實際上,拉薩的繪畫也能帶有尼泊爾風格,而四川熱貢唐卡也常帶有拉薩的風格,他們不為各流派所自限,反而相互借鑑。誠如,薩迦派多傑洛本仁波切說過的「唐卡,就是把全世界最美的佛像畫上去。」 利用薄施的色差,使唐卡主尊的鼻樑高聳,衣著線條如曹衣出水,飛衣詩意如舞帶當風。身形或若婀娜多姿或若厚實體健,這些表現是謝克駿在尼泊爾學習唐卡中對於尼泊爾佛像的觀察,與自身中國文化藝術涵養的教育背景。在唐卡創作上,除承接紮實精描的熱貢唐卡傳承,在圖像特色上更加強調西方人體比例與面孔神情,巧妙搭配具中國情趣的衣著皺褶飄帶,衣著布料上的精巧紋飾式樣,極具異國情調的呼應著,藏式唐卡的圖像,有一種在多方文化影響下建構下不違和的圖樣氛圍。 白財神 2021年作品 佛像造型上的文化影響與謝克駿個人風格 印度犍陀羅地區曾為希臘文化殖民地,仿照希臘羅馬雕刻神像的手法,以西方人體寫實形式雕刻佛像,結合了佛教文化和希臘化文化,造像風格後人以地名<犍陀羅>稱之。 同時,位於恆河中上游具印度本土文化傳統風格濃厚的<秣菟羅>造像風格也影響了佛教造像。 前者<犍陀羅>在希臘化文化影響下,臉部呈現高鼻薄唇,身線豐滿,姿態優美,希臘羅馬式披袍厚重流暢寫實。 後者<秣菟羅>影響了佛教造像的衣飾濕衣貼體、寬肩厚胸、螺髮豐頰等造型特徵,整體顯現人體的力量感。 這兩種造型在印度笈多王朝時相互融合,將西方的寫實造型,融入傳統印度的本土藝術典型中,創造了新的佛教造像樣式。 古波斯地區由於伊斯蘭教禁止偶像崇拜,因此具像而寫實的形象難以得到發展,工藝美術創造的主要精力,傾注在抽象性的裝飾紋樣中,它把以植物紋樣為主的裝飾藝術的水準,提高到了一個嶄新的階段,從而形成了獨特的阿拉伯紋樣。 隨著商貿往來,各國文化也流淌在商貿之中,阿拉伯紋樣也間接影響了佛教衣飾的裝飾紋樣。而後西漸的風格形式隨佛教傳入藏地,與當地文化和中國文化交揉成特殊的藝術語言,使唐卡折射出多國的文化縮影。 作為佛教藝術而言,平面式唐卡圖象藝術,有別於寫實主義透視學的視角。 以二維平面空間建構的三維空間的觀看模式,唐卡實包含了各種層次不一的空間,是以多方視點的空間結合而成;視點與視點間的結合,決非畫師隨意或創造性的安排,而其中規則有跡可循,有意而為。其同時性的展現,似乎企圖交織起另一個世界。 在西方寫實主義公理中,將眼前一瞬間的畫面,如實的描繪下來,是文藝復興以來各畫師所極力追求的,甚至發明了針孔呈像法,利用光的反射折射到毛玻璃,畫出更逼真的影像。西方藝術家使用透視法以二維表面(一張紙或畫布)呈現自然逼真的三維物體,可以在平坦的表面上產生空間和深度的幻覺。 常用的透視法有三種:線性透視,使用交聚線和消失點的光學錯覺,使得物體離觀看者越遠越小。空氣透視,使遠處的物體比前景物體的明度更低,色調更冷,進而產生空間感。前縮透視是另一種類型的視角,通過壓縮或縮短物體的長度而使物體後退產生距離。 而在東方,傳統中國山水繪畫構圖中,「行、望、遊、居」視覺連續的構圖佈局,即在一個流動的運動中,探索空間的複雜如連拍鏡頭。將觀者觀看風景的相對視角,區分為平遠、深遠、高遠的鏡頭,使用蒙太奇方法,將三維空間的不同視角編輯於二維平面中,學者稱為散點透視。 而比前者更為繁密的工作,乃是中國卷軸畫特殊的欣賞模式,將左舒右卷的觀察時間,結合三維空間以二維平面呈現,此亦即一般泛稱所謂中國透視法。 上述筆法的顯現如何應用在唐卡裡面? 所有的技法最後都必須透過哲學思想及佛教與佛教宇宙觀來轉換;畫師藉多層次的視點與象徵符號的安排,將他們所參悟與哲思的結果,透過唐卡繪製來達到自我對宗教的實踐。 技巧筆法不得與經典及聖觀相違悖唐卡中各主尊、上師、護法;姿態並非決定於畫面空間的配置。祂們不是想像力捕捉的一種展現,形象必須依傳規,傳達著傳統祖師大德在經典上的紀載或是在聖觀下(開悟者在夢境中或是禪定中智慧的明觀)傳承下來,宗教的法則而延續。 作明佛母 2022年作品 唐卡的佈圖與格局 關於唐卡同一畫面的不同場景,主要也運用了散點透視的蒙太奇手法來組合。各主尊周圍配有景色,前景使用與中國繪畫一樣的平遠法,配置有湖泊、沙岸、平臺供品,中景也多使用平遠法,配有生動寫實的經典故事,或是伏藏傳承故事,中上方以高遠法置有雪山或遠山,其中各場景以雲霧或樹叢扮演著蒙太奇重要的角色,有如淡入淡出之過場鏡頭般。唐卡作為非現實的哲思空間,畫面中沒有明顯固定的光源,而在天空並排繪製有日月符號,象徵時間相續的永恆性,其中的世界代表個人的精神世界,宗教上也代表神佛所居住的聖所,圖像中蘊含了讓人遵行的宗教義理。畫家透過繪製唐卡來觸動自我內在靈性;修行者也運用對唐卡進行冥想,企圖與諸佛菩薩互契,而達到心靈的轉化。電影《銀翼殺手2049》裡,主角為了查找自己身世的線索,作為交換條件,將一手掌大木刻小馬玩具,給了販賣消息的黑市,黑市人大為吃驚,因為在2049年的未來世界,充斥著人工合成物,自然界的產物已成為珍貴的珍寶。這個現象可能在人類未來世界成為現實。中東戰亂,加上美洲原礦的減產,使得作為藍綠色顏料的青金石與藍銅礦越來越少。中國對辰砂的需求大增,也使硃砂紅的價格日益昂貴。物有窮而慾無窮,當代唐卡畫家面臨與16世紀畫家一樣的顏料缺稀問題,以往的顏料缺稀乃礦物開採技術的落後,而現今卻是礦物的日益缺乏。當然,當代畫家大多早以化合顏料取代天然顏料,但謝克駿本著初衷,認為唯有礦物彩材,具有質感的靈動力,與永恆的色彩持久力,這些都是化合顏料所不能比擬的。當代,複印微噴技術的進步與AI繪圖時代等科技的來臨,同樣衝擊著唐卡藝術。在2022年,Jason Allen使用人工智慧創作的繪圖,參加科羅拉多州博覽會舉辦的美術展獲獎,引發了藝術圈的嘩然。記者甚至以「AI繪圖-畫師將集體失業?」的聳動言詞來下標語。唐卡藝術,是藏傳佛教不可缺席的宗教工具,謝克駿認為人們不會希望自己膜拜冥想的對像是冰冷的機器所繪,何況,一位畫師的培養極其不易,從基礎的用色筆法,美學的素養累積,高尚的品格培養更是直接映照在作品的風格美感當中。AI繪圖的發展在未來,更能凸顯感性構圖,及手工細緻描繪的唐卡價值,至於畫師是否能夠為唐卡注入靈魂?那也正是畫師價值所在!唐卡千百年來承載了藏族人對於佛教世界的理解,其中的語彙更是有別於其它藝術而自成一種特殊的語言。 唐卡,不該只藏人的唐卡,更該是全世界人類的唐卡。謝克駿在與唐卡術相遇後,不僅以傳承唐卡的傳統技法為己任,更在基礎上提升了基底材的品質與保存,堅持使用礦物顏料提升觀者內心的頻率震動。唐卡構圖上雖然有其嚴格的規則,但在主尊眼神表情間、指尖神態上、衣著筆觸、空間配置乃至一花一草的考究,靈感無不來自創作者的創作經驗,唐卡創作靈感所繪出來的作品並不是胡亂創作,而是在長期的經驗積累之後,自然而然從靈魂深處引述出來的作品。靈感從本質上來說,是繪者對於事物的感性認識昇華到理性認識的思維激發,屬於一種有基礎卻無意識的領悟能力。這本事就是佛教修煉的一種路徑稱為轉識成智,有如鏡子自己沒有想法卻能映照出萬物。唐卡畫師,要將唐卡作品能夠完美地把個人創作靈感與藝術技法的運用用作品將其融合結合起來。說到頭來這反而已經不再話下。。記者與謝克駿在笑聲中以一句話總結:要讓每個看見唐卡的人都能夠在唐卡中看見那個光,那個從唐卡中流瀉而出能讓空間與時間靜止的光!------------------------------------------------------------------------------------------------------------------------------------------------------------------------------------【謝克駿小傳】學歷: 2007-2010年高雄師範大學美術系理論組/碩士 2002年台南師範學院美勞教育系/學士經歷: 1979生於彰化北斗鎮 2002畢業於台南師範大學美術系 2002-04打工等當兵/當兵 2004進入小學教書 2007進入高師大美術研究所理論組/花店打工 2008薩迦法王時輪金剛灌頂 2008-2010南鯤鯓代天府天公殿石雕設計 2009-13與友人成立弘毅休閒文化有限公司/西丘織造 2010高師大畢業 2013-14大葉大學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