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如故
(抒情散文)■方華 在生活的夾縫裡偷得半日閑,決定去探荷。我知道,在那一汪清波裡,一株美麗的鄉情已為我守候在這個夏日。出城,遠遠地,就望見了那片水域。空氣送來清香,正如朱自清所描繪的,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又如一壇窖藏千年的佳釀,猝然打開泥封,醉了我的腳步。迫不及待地奔向水邊,一池碧荷就在我的眼前展開。不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而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藍天白雲的襯托下,清水潤心,綠葉送涼,燥熱立消,塵事頓忘。煢煢的荷花,或羞怯或熱烈或在荷蔭下向我窺視,像一張張少女粉紅的臉。亭亭的荷葉,或舒展或捲曲或平鋪在水面,像少女身上婀娜的裙袂。微風過處,花顫葉搖,而整個水面就如一幅抖開的綠色綢緞,柔滑而清涼。葉下有魚嬉戲,一有動靜,倏然無影。遂想起漢樂府裡的句子:「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正想著不見採蓮人,一葉小舟就從荷香的深處劃了出來。舟上是兩個孩童,頭上各頂著一片荷葉,一人悠悠閑閑地劃槳,一人漫不經心地收扯起水下的漁網。「蕩漾木蘭船,船中人少年。荷花嬌欲語,笑入鴛鴦浦。」雖不見纖纖玉羅手,也不見佳人彩雲裡,卻也別有一番畫意詩情。想起兒時的鄉村夏日,小夥伴們一個個光著身子,像一條條小泥鰍鑽在荷塘裡,采菱角、打蓮蓬,或在荷葉下躲避炎炎驕陽,或在荷葉間捉著迷藏。那份無憂,那份快樂,仿佛就在眼前。「新著荷衣人未識,年年江海客。」不免感歎當下都市裡的生活,如同一隻剝去了蓮子的蓬,如此的空洞,如此的失落。於是理解李清照的紅藕香殘、獨上蘭舟、花自飄零水自流。對隱身在荷香裡的那份鄉情,何嘗不是「一種相思,兩處閒愁」?又何嘗不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荷花依舊,青蓋亭亭,風過荷舉,暗香湧動。在那一縷襲人的香韻裡,故鄉就是眼前這朵盛開的荷啊,如此鮮豔,如此美麗、依然在水一方為我守候。